黑洞或者純粹的虛無。倘有與他產生什麼關聯的,那探過來的觸腕在沒挨著自己身體的時候就已經變淡、不見了。仿佛他這個人真是一片虛空,而那些東西一旦挨著他,也都被拉進了虛空裡。
但如今他卻發現老人同自己相連的這根觸腕並未消失,而是繞著他的身體圍了一圈——雖然並未直接觸碰到他,但也沒有消失不見。
在之前十幾年的時間裡李清焰一直在思考這種「觸手」究竟是什麼東西。最終他傾向於認為那是因著自己的某種天賦、所看到的事物之間聯繫的某種具象化形式。
他看不到自己的運,別人的觸手也難碰到他的「運」,或許意味著他在某種意義上獨立於這個世界而存在。大概正是因此,許多的神通禁制才對他並不起作用,仿佛他這個人是跳出因果之外的。
而這些,一定都與他失去的那些記憶有著不可抹去的聯繫。
但今天……他被這個老人的「觸腕」,「圈」住了。
李清焰暫未完全清楚這種表象意味著什麼,可大概能推測出一件事——倘若這個人要對自己使些禁制、術法……或許會管用。
他在走進這房間時忽略了這人的存在,大概就是證明之一。
這就是一級的力量麼?三級是返璞歸真之境,二級是修為通玄之境,而一級在從前被稱作太上圜轉之境。據說一級的修士們觸及了世間的「道」——如果這「道」指的是某種規律,也許眼前這一位就是通過操縱某種規律,叫本不能對自己起作用的術法、起了作用吧。
他想這些的時候,面上神色仍很平靜,甚至連呼吸都未曾變得急促、也未曾變得舒緩。
但坐在椅上的老人忽然一笑:「小李,在怕我?」
李清焰一愣,未曾想這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可他便也一笑:「我第一次見到一級的高人。偏這位高人又是我剛剛傷害過的人的爺爺——怎麼會不怕?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裴守沖。」
「嗯,是我。」裴守沖抬起手杖點了點病床上的裴元修,「這孩子,以前提起過你幾次。看來是真把你當作朋友。今天看呢,也沒交錯你這個朋友——你廢他修為的手法很高明。這件事如果叫我來辦……也不知道他的命能不能保得住。但你搶在了我前頭,算是他的福氣吧。」
裴守衝出聲現身的時候叫李清焰吃驚。如今說了這些話,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頭一次弄不清楚一個人究竟在說真話,還是在說反話了。
但他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無論這個一級強者是在打算像貓殺死老鼠之前那樣先玩弄一番,還是當真認為自己做得對,他都用不著擺出什麼低姿態來。確有殺心的人不會因為一兩句告饒的話、卑微的姿態就放人生路。那樣只會漲敵人氣焰,滅自己的威風。
於是他沉聲說:「我們以前的確是朋友,甚至在他告訴我、為一些事騙了我之後,也還可以算是朋友。但當我知道他叛國投敵之後,就再也不是了。」
裴守沖又笑了笑,似乎對他說的話很感興趣:「從前聽元修提起你,你這人該不是那種愛國主義者。」
李清焰明白他的意思,就說:「叛國投敵這種事……意味著他的品行與我從前了解的或許有很大出入。也意味著我從前看到的他不是真的他。那麼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就有待商榷了。」
「裴先生。我今天對他所做的一切,並無愧於我的內心。如果你因此要——」
裴守沖搖頭:「不,不,小李,我說過,你做得對。是在順應潮流、大勢。元修做的是錯的——我今天來這兒呢,原本也要做你剛才做的事。哦……你不信我。」
這位蓮華宗的代宗主、一級修士便站起身。而這時候李清焰才發現,他是個瘸子。
他的那柄手杖並非是某種裝飾,而的確有其作用——部分替代他那條看起來不大能受力的右腿。
這種事簡直……詭異。
一級的修士,身軀之強橫已難用言語形容了。不論曾有什麼傷痛、隱疾,也早該在修行的過程中被治癒。可他卻是個瘸子——得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