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鋪的老嫗年歲太大,已然在牆倒柱塌的瞬間,受驚嚇死了。
梅城的街道正在崩塌。
一間間或繁華,或簡樸的鋪子,柱倒牆塌,那些被細心掃起洗淨裝滿的梅花罐碎了一地,山桃白,千山雪,骨里紅,金錢綠萼、跳雪垂枝……林林總總,紅的白的粉的花瓣被氣流吹起,洋洋灑灑地飛向天空。
像血,也像紙錢。
人間過往的祥和,在今夜被撕毀了。小門小戶,粥茶自足的安寧,就是這麼易碎的東西。而左月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渡和尚、陸淨……所有人都要擔這一份因果。他們同樣是粉碎這份安寧的推手。
也許,他們可以對自己說
這不是我的錯,人心不足蛇吞象由來已久,代代積累到現在的苦果,想要掰正它,就必須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犧牲,在所難免,我無法對所有死者負責。我是在救人間,我是為了人間的長遠發展。
的確,這麼說的確沒有問題。
可這些哭聲,這些血跡,難道就是假的嗎?
……如果,為了一件正確的事情,就能毫不猶豫地去犧牲許多人,並且不覺得自己為此負罪的人,是可怕的。因為,他們不為死去的人感到愧疚,也不會為此折磨,性命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寶貴的東西。
而如果,明知不去做一件事,就會死更多人,卻因為畏懼背負良心的譴責,而不願意去做的人,是可悲的。因為他們求的是自我的安心,他們以仁善為名義,任由幾千萬人碾碎在埃塵里,這樣的人,也不配稱諸道義。他們只是自私而已。
前者是屠夫,後者是懦夫。
而他們呢?
……他們是罪徒。
一張寫滿字的紙被揚到左月生腳下,是不知哪個書莊哪個文人,在這些日子,引經據典,痛心難民之死的言語。
左月生看也沒看,直接從紙上踩了過去。
風勢漸大,卷著黑煙,層層而上。
城池外,岩漿橫掃瘴霧,將諸多死魂野鬼灼成灰飛,撞在了金樓白玉船釋放出的結界上。剎時,聲如江沸,火星四起。
與此同時,天池山方向,八十一座高爐,同時轟鳴。
左月生停住腳步,抬頭看向天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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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山頂,明堂之中。
又一個至關重要的上滑軸被推到正確的位置,明堂中橫樑立柱不斷變化,開錯鉚合,赤金色虛頂的「黃畫圖」旋轉,與縹碧色實頂的「青畫圖」重疊出日月星辰的軌跡。九室十二堂的穹頂上,大半星辰已經運轉到預定的位置,環繞正中的日月。
就在北葛子晉要校準下一洲星辰的時候,懸浮在半空中的「太史法象盤」忽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盤中象徵日月的金銀圓珠跳動不休,緊接著,崩飛向四周。
「怎麼了?!」老天工大驚,急聲問道。
「法象錯亂,日月失控……」
其他歷師臉色陡變。
他們雖然不太熟悉這件空桑太虞氏秘藏的歷器,但對天象對應徵兆的理解,要比老天工這種門外漢高得多。
話音剛落,原本水平懸浮在半空中的矩形法象盤無規則地旋轉晃動了起來。
盤中飛沙走石,原本精緻清楚的十二洲版圖瞬間變得一團混亂。盤中部,發出了令人惶恐不安的石裂之聲。
「中鈞……」北葛子晉失聲,「中鈞不定!」
太史法象盤,是一件冥冥之中,與人間相對應的歷器。一如鬼谷代代相傳的「推星盤」一樣,一定程度上,太史法象盤能夠反映,並推算預測十二洲的天文地理變化。「南疆地震,消息未出,而中洲知焉」便是由來於此。
如今,太史法象盤的變化,說明它失去了懸浮時保持穩定不動的重心。
相對應的,就是人間十二洲的中鈞,出現了動盪!
人間十二洲的中鈞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