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亭縣衙二堂,縣令公房中,許恭正悠然地喝著茶,看著手中話本小說。作為已非本縣縣令的他,這時的心情是最放鬆的,總算是能從之前多年的惴惴不安中擺脫出來了。
想他許恭在華亭縣中任官十年,從縣丞做到如今的縣令,好處自然是得了不少,可平日裡也是處處掣肘,擔驚受怕,其實也不好過啊。這華亭縣別看地方不大,更是窮得叮噹響,可水卻深得很啊。
想想看自己的前任知縣大人是怎麼出的事,自己能一直無病無災地做到今日,也是很不容易啊。而現在,更是得朝廷之命,順利離任他處為官,可是太難得了。只等過兩日與縣內幾大家再見上幾面,再得些封口好處,便可從容離開了。
至於這衙門內的各種爛攤子,那就是繼任者的事情了,反正有諸多下屬頂著,還有那幾大家看著,一個剛從京城派出來的官員又能有什麼威脅呢?
想到這兒,許恭心裡愈發得意,喝一口茶後,口中還輕輕唱了兩句:「我本是臥龍崗上散淡的人啊……」
一名下屬卻在這時匆匆來到公房前,急聲道:「大人,那……那京城來的新縣令已經到衙門口了……」
後半句唱詞頓時卡在了喉嚨里,許恭整個人都為之呆住,隨後才驚呼道:「這麼快?這不合常理啊!」
是啊,李凌的突然到來確實很不合官場上的一個潛規則——正常來說,任何到地方就職的官員都會在接到調令後三月才姍姍趕到當地接任。這既是一種表現自己從容淡定,不是官迷的態度,同時也算是給了前任一個緩衝,把該做的收尾工作都做完,然後早一步離開,雙方不會因見面而尷尬矛盾。
畢竟在地方為官,誰都不可能真箇乾淨,在離任時,很多官員自然會把一些問題都掩蓋起來,把賬目什麼的都做平了,再等繼任者到來後,由下屬人等交上去。如此,哪怕真有什麼問題,繼任者也只能忍了,畢竟當事人都早離開了,你總不能徹底撕破了臉追著不放吧。
可這回,這個朝廷委派的繼任者居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實在打了許恭一個措手不及,讓他難免心頭髮慌,下意識便站起身來,剛走兩步,又覺察出自己真箇出迎有些心虛,又把步子頓住,可要不出迎,似乎在禮節上有些說不過去啊……
就在他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的當口,兩人已在諸多衙差的陪同下大步而來,當先的青年雖然只是書生打扮,但身上透出的莊嚴氣勢已叫許恭立刻斷定了他的身份:「原來這李凌竟是如此年輕,怪不得……」
想著這個,許恭臉上才帶上了幾分笑意,踏出房門,笑著拱手:「這位就是朝廷新任的本縣縣令李大人了吧,當真是年輕有為,讓本官一見便覺汗顏啊。」
「許大人言重了,晚輩可不敢當啊。」李凌忙也笑著行了一禮,「這次我來得有些唐突了,沒有早些派人傳話。但實在是朝廷方面催促得緊,我既為朝臣,自當盡心,不敢遷延。」
「哈哈,李大人忠心王事,我怎敢有怪罪呢。請,咱們先進屋坐下說話。」許恭又露出一副熱絡的客氣樣子,做了個手勢,把李凌讓進公房內落座說話,同時心裡做著判斷,這個年輕的繼任者看著還真不像尋常愣頭青啊,應對得滴水不漏,或許真是個人物了。
但這樣也好,若是這麼個懂得官場規矩的,即便他急著到來,自己也有大把的脫身機會,更何況,這兒畢竟還是自己的主場啊。
就像是為了讓他安心似的,這時其他幾個籤押房中也相繼有官吏迎了出來,在得知李凌身份後,這些人也紛紛上前見禮,他們自然就是縣衙里的要緊人物,作為佐貳官的縣丞主簿,以及典史和六房典吏了。
這些人年歲大小不同,模樣也有丑有俊,不過態度都算不錯,對他這個上官看著還是挺客氣的,笑著拜見,各報姓名官職,李凌忙暗自記下,同時也得出一個結論,這縣衙規制並沒有因為華亭縣的貧弱而有所縮減,就連衙門內的三班衙差,數量也自不少,足有五十來人。
當然,這人多不多是一回事,能不能用就是另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