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黃昏,洛陽城因宵禁之故街面上的行人漸漸稀少下來,但也並不絕對,有些地方去的人反而多了,而這其中就包括了一些權貴家的府邸門前。
作為當朝宰執,又是在位時間最長的左相,陸縝的相府門前更是人流涌動,每日這時候都有許多人拿著禮單,捧著名刺只想能進得相府大門,與左相大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而作為敢登門相府的訪客,他們的身份自然都極不普通,要不就是朝中掌握實權的高官,要麼就是聲名遠播,著作等身的大儒,至不濟也得是名噪一方的巨商大賈,這讓相府外這一片還算寬敞的廣場很早就被各種寶馬華車給擠了個滿滿當當,可真能如願進門者,卻每日只得區區三兩人而已,有時大家都能看著某人把厚厚一份禮單送進去,片刻又被退了出來呢。
為見左相一面而等在門前的眾人早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不少經常來此求見的官員大儒們甚至還因此能說上話了,可今日發生的事情卻顯然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認識。
天剛擦黑,一輛單馬所駕的小巧馬車就從前方街道而來,然後徑直就停靠在了緊閉的相府門前。當眾人好奇打量,猜測著這等簡陋馬車裡會下來什麼人時,就看到個年輕的綠袍小官敏捷地下車,然後就拾級而上,自顧朝大門走去。
這一人的舉動可把所有人都給看呆了,想想等在外間的眾人只要是有官身的,哪個不是紅袍加身,這麼個六七品的小吏都敢登相府大門求見了,這是哪來的底氣啊?有人甚至都生出要派出手下把這個膽大的傢伙直接拿下來好生教訓一番了,相府豈是他這樣的人能冒犯的?
不過在看到周圍那些手持長矛的府邸護衛後,他們又都忍耐了下來,就指望著他們攔人了。結果就見這年輕人說了句什麼,那些護衛居然真就讓開了道路,讓他從容來到門前,敲門應聲,遞進去一張東西後,就這麼被迎了進去。
這一刻,許多等了不知多久卻不得門入的官員和大儒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半晌後才紛紛扭頭和其他人打聽起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來歷,奈何誰也說不上來,就連載他而來的那輛小馬車都不知去了哪裡。
在門外眾人還在懷疑嫉妒的當口,李凌卻在一名管事的陪同下穿行在宛如花園迷宮般的相府內,朝著深處而去。
要說起來,他李凌也算是有些見識了,皇帝的綠楊別院,永王的府邸,定西侯在滇南的府邸,這些權貴的住所他不是去過,就是住過,但從來沒有哪一座府邸讓他如此刻般驚嘆連連。
因為這相府的建築構造可太與眾不同了,外間看著氣象萬千,跟尋常貴人府邸沒有差別,可深入其中,才發現少了亭台樓閣,卻有諸多大樹花木,只有幾條石子小道點綴其中,讓人有種走進郊外樹叢的錯覺了。
可真當走在其中,回頭看看外間的高牆碧瓦時,又讓人覺著這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結合得極其巧妙而不見怪異。這讓李凌心中連連感嘆,甚至都忘了認路,直到引他進來的管事終於在一間精舍前止步,他才反應過來,陸相應該就在這裡頭了。
「老爺,李凌大人已前來相見了。」這位管事小聲稟報道,隨即就聽裡頭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李大人進來說話吧。」
「是。」李凌不敢怠慢,忙整理了下衣冠,這才推門進入,正看到屋內一個老者穿一件寬鬆的道服,花白的頭髮挽成一個道髻,頗為悠閒地烹著茶湯,見他進來,便往跟前的座位一點:「李大人請坐。」
李凌和陸縝倒不是完全沒見過面,但以往見這位左相那都是遠遠瞧上一眼,還真沒仔細看過他的模樣呢。現在近距離再看,才發現這位雖然年紀老邁,可論相貌卻依舊清俊,瘦長臉膛,細長的雙眼,筆挺的鼻樑配上那張略有些大的嘴巴和齊整的須髯,便給人一種氣度井然,威嚴中又略帶親和的感覺來。
李凌只看了兩眼,就趕緊收回目光,低頭稱謝,然後依照他的意思坐到了對面:「下官可不敢被陸相稱作大人,若不嫌棄,稱我表字溫衷即可。」
「溫衷,唔,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