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府府衙。
杜槐水是吉安府的刑訟推官,掌一府刑案審斷,職權類似於後世市中院刑事訴訟庭的庭長,屬於法律從業官吏。
杜家在吉水縣圈地不退的官司鬧得大,早已不在吉安府的管轄範圍之內,布政使司衙門也派了專員下到吉安府來督辦,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卻一直在拖著,既沒有判杜家退還,也沒有按照杜槐水的想法,依大明律彈壓抓人。
事,就這麼拖了一個多月。
隨著時間的推移,江西本地類似杜槐水這般的操作自然是越來越多,其中又尤以吉泰平原為中心這一圈擴散開的土地侵占最為嚴重。
看到這般情景,杜槐水心裡反而踏實了下來。
法不責眾,小半個江西的如杜家這般的官宦世家都牽連進了這件事情之中,而且他們又占據了道理和法律上的正確性,朝廷就算想差,皇帝就算想斷,又哪裡清理的明白?
天下的烏鴉一般黑,慢說江西,閩浙和南直隸、河南也一樣是不乾淨的,你總不能把所有的烏鴉都殺光吧。
不過杜槐水也知道,事情牽扯了那麼多的百姓,朝廷也不可能按照大明律的律法來追究百姓的責任,在杜槐水看來,這件事最後的處理應該朝廷還是要追求穩定的。
怎麼追求穩定?當然是暫緩執行廢除免稅田、職俸田的國策唄。
但是杜槐水卻忽視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最最底層,占據了士子階級九成數量的基層秀才、舉人公可沒有像他們這些當官的那般無恥,攥著田產不願意鬆手的只是極少數的人罷了。
這些秀才、舉人名下的免稅田來源大多都是鄰里親戚的掛靠田,有誰會厚著臉皮不退?
真正不願意退的,不過是如杜家這般仕途門閥,既有權利且職俸田的上限也高罷了。
杜槐水以為他們這一群既得利益群體站在了統一陣線之上,力量足以迫使皇帝暫緩執行廢除兩田,天下均稅的國策,所以每天進入署衙的時候都笑眯眯的,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態,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陳大人。」
接到吉安知府陳一新的傳令,杜槐水一踏足知府的署事大堂,眼皮就猛烈跳動起來。
他竟然在吉安府的知府衙門見到了吉安府錦衣衛千戶所的千戶!
這幾年,地方錦衣衛千戶所一直在進行職能轉型,從監督地方變成了監察官員,剝奪了原地方省府科道言官和通判的部分監察職責。
而且錦衣衛直屬與御前司統轄,骨子裡就透露著一股子見不到光的陰暗,這幾年從來不會跟地方主官有聯繫,而往往當這些活在陰影下的玩意露面的時候,總會帶走幾條人命!
「咱們吉安府的千戶官楊谷。」
陳一新引薦了一下,隨後便自顧自的看起了大案上最新一期的求是報。
「楊千戶。」
身子微微顫抖著,杜槐水向著楊谷微微致意,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後者已經笑眯眯的站起身走了過來。
「杜槐水杜推官,洪武二十七年同進士出身,令尊早年是江西左參議,膝下四子,具為朝廷臣工,長子也就是你大哥現為江西右參政,督三府糧道,對吧。」
杜家的底自楊谷口中毫無偏錯的說了出來,這讓杜槐水的額頭上馬上見起了汗水。
「御前司和都察院的上官已到了南昌府。」
楊谷的手搭在杜槐水的肩頭之上,嚇得後者腿一軟便癱坐於地,做賊心虛,莫外如是。
看到這杜槐水這般不禁嚇,楊谷啞然失笑,扭頭看向陳一新,微微躬身道:「陳大人,這杜槐水,下官可是要帶走了。」
帶走?帶我上哪裡去?
杜槐水打了一個激靈,趴在地上保住楊谷的大腿,驚恐的抬起腦袋:「楊千戶,下官是朝廷命官,拿我要都察院和刑部的條陳,而且下官所犯何罪,用得到去錦衣衛交代?」
「都察院和刑部的條陳,我還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