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從公路兩旁飛速退去。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可以依稀看到地平線盡頭枯樹一樣林立的高樓。
那是破敗不堪的城市群。褪去戰前的繁榮與光鮮,無可奈何地矗立在大地上,等待徹底傾塌的那一天。
車身顫得很厲害,似乎每一個零部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從這個以80公里時速飛馳的老東西身上跳出去。但李清焰穩住了它。
「我不是壞人。後面那個才是。」他在轟鳴聲與煙塵中對坐在身旁的少女說,同時看一眼後視鏡。
在這台老爺車的後方,一個青灰色的身影正衝破車子揚起的煙塵,堅定而迅速地追趕上來。
那人是用跑的。
少女縮在副座,雙手緊扣車頂扶手。單薄的身子被巨大的速度牢牢壓在椅背上,面無血色。她似乎得鼓起勇氣才敢去看後視鏡里那個非人的「怪物」,又在一觸之後盯住駕車的李清焰。
這個年輕而陌生的男人在一小時之前找到她,將正準備回家的她塞進這輛車裡。而後兩人被車後那怪物追蹤,一路狂奔至此——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從混亂與驚恐的情緒當中略疏緩過來、定了定神。
「你是妖族……」她盯著他右腕上一圈細細的、與皮膚完美貼合的白色手環,「妖族劫持人類是重罪……七年以上十五年以……」
「我是來救你的。」李清焰轉過臉認真地看她。同時伸了手打開少女面前的儲物箱,又將視線轉向前方,「你看。」
裡面很空,只有一疊紙。少女驚疑地看看李清焰,又看看那疊紙,艱難地探出一隻手撥了撥。
一共六張。每一張上都以相似的筆跡寫了一句話——
「找到楊桃,帶她走,救她。」
隨後看到李清焰抬手在蒙了一層薄灰的擋風玻璃上寫下同樣的一句話——是一模一樣的筆跡。
「這是……什麼意思?是你寫的?」少女瞪圓了眼睛。
駕車的男人瞥她一眼,低嘆口氣:「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會用這種法子提醒自己來救你——可我本身卻什麼都不記得。」
名叫楊桃的少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她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來一些了。
他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不僅僅是因為他現在說話時眼神明澈、神情磊落,也是因為……一個小時前剛剛見到他的時候,對他的印象就很好。
他穿一件白襯衫、一條黑褲子,農場裡的公務人員們也喜歡這樣穿。但相比那些人的油滑、俗氣,這個叫李清焰的年輕男人卻顯得很「乾淨」。即便兩人如今已駕車在煙塵滾滾的公路上狂奔許久,他的襯衫也仍是潔白的。扣子扣得整整齊齊,只有挺括的領口那裡的一顆被解開。
這叫他多了些平和的味道。
但另一種聲音中止了少女的回憶——她聽到如同密集的鼓點一樣的腳步聲。
緊隨這輛老爺車一路狂奔的那個青灰色身影,在後視鏡中愈來愈近了。
楊桃已經可以看得見他的臉。那張面孔上布滿了鼓漲的血管、像是密密麻麻的藍色紋身。他的嘴大張,噴吐出白氣,仿佛一個蒸汽機。追擊者只穿了一條短褲,體表有一層蒙蒙的霧氣——這是由於連續的超高速運動導致他大量出汗,而那汗水又迅速蒸發的緣故。
她認得這張臉!
她住在荒地的五四農場。如共和國數以千計、萬計的其他墾荒農場一樣,是一個類似小鎮的中型居民社區。社區之外是大片大片被開墾出來的田地、工業用地,以及更多的在四十年前的那一場大戰中被原子彈以及術法所摧毀的荒原。
在那些農墾團體尚未到達的荒原之中,聚集了相當數量的逃亡犯。其中有少數是人,更多的是妖族。他們聚集成匪幫,在荒原上呼嘯來去。在五四農場附近,就有一夥兒叫人頭疼的妖族犯罪團伙。
楊桃上一次見到他們是在十四歲的時候——他們劫走了剛剛運到農場的日用品車隊。當時那群妖族之中的一個人給她留下深刻印象。那個人有著青灰色的皮膚,一雙極細的眼睛、粗壯得誇張的雙手……就是她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