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缽是什麼意思呢?原著小說中,隨著滿清的倒台,白鹿書院也漸漸走向沒落,學子們紛紛離開白鹿書院,到城裡甚至到外省投考各種名堂的新式學校,最後朱先生不得不關了白鹿書院。
新來的縣長仰慕祝先生的名聲,請他去縣裡出任縣立單級師範校長,結果乾了不到半年,朱先生就向彭縣長提出辭呈。
彭縣長大惑不解詢問原因,朱先生自嘲地說,「原因在我不在他人。我自知不過是一隻陶缽。」
彭縣長一時解不開,朱先生解釋說,「陶缽只能鑑古,於今人已毫無用處。」
朱先生道德水平幾乎無可挑剔,在白鹿原、滋水縣乃至整個陝西都有不小的聲望,從他接受南方邀請前去講學來看,他在全國都有一定影響力。
然而這種聲望是舊時代帶來的,要是早生百餘年,他未必不能成為大儒,只是如今恰逢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舊時代的遺留終究會被淘汰。
遇到大事他責無旁貸,幫著縣裡禁菸,能順應形勢號召剪髮放腳,小鬼子來了,也勇於抗爭。
然而他終究不是楊度那樣的人,到了晚年還能與時俱進,他的思想已經被儒學所禁錮,再也吸收不了新東西了。
「先生說的是,不過學生還有一點不解,西洋人的洋布遠渡重洋運到西安,竟然比我們當地的土布還要便宜,要是咱們國家也有這樣的技術,似乎可以讓更多老百姓穿上暖和的衣裳,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自打清末開始,抵制洋貨的風潮就從來沒斷過,然而能堅持下去的少之又少,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洋貨比國貨質優價廉,普通老百姓自然難以抵擋這種誘惑。
到了現代社會也是,當年抵制日貨喊得多凶?可等到國產質量上去之後,反倒沒什麼人喊了。
「學生又看那亞美利加國,平均一名農夫每年竟然能生產兩千多斤糧食,養活一家五口綽綽有餘。」
「我爹和鹿三哥是白鹿原有名的好手藝,一年忙到頭,倒也能超過這個數,可要是算上我娘還有我,我家每口人每年可打不了兩千斤糧食!這又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說機器大生產啥的,朱先生可能沒有直觀的感受,但要說起種糧食,朱先生還是清楚的。
「房是招牌地是累,攢下銀錢是催命鬼。」朱先生也只能用自己慣用的歌謠來回應。
鄉間無論貧富的莊稼人都把這句俚語口歌當經念,當某一個財東被土匪搶劫了財寶又砍掉了腦袋的消息傳開,所有聽到這消息的男人和女人就會慨嘆著吟誦出這句話來。
只是他們在興味十足甚至幸災樂禍一番之後,很快就置自己剛剛說過的血淋淋的事例於腦後,又拼命去勞作去掙錢去迎接催命的鬼去了,在可能多買一畝土地再添一座房屋的機運到來的時候絕不錯失良機。
李明浩第一次對朱先生的話搖頭,「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要是老百姓連過好日子都不敢想,那只能說這世道出了問題!」
「嘉軒!」朱先生站了起來,眼神里有欣慰也有惶恐,欣慰的是這番話沒有違背關學「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信念,而惶恐的則是這番話在如今這年頭說出去是有風險的。
「先生,我知道,這些話我也就在你面前說!等到了關中書院,我也會自己琢磨,有琢磨不明白的地方就回來問你!」李明浩知道他擔心什麼。
「你這才是真正讀書人的樣子!是真心想做學問的,不是把學問當做升官發財的敲門磚!我這兒隨時歡迎你回來。」朱先生眼中的惶恐消失了,眼睛裡只剩下欣慰。
從日後他支持剪髮、放腳來看,朱先生是一個既保守又開明的讀書人。
雖然他不一定贊同李明浩剛才的說法,但作為一個真正的讀書人,他對自己的學生里出了一個勇於探索的人倍感欣慰。
翌日清晨,李明浩行禮告別,朱先生站在白鹿書院門口目送他遠去,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方才轉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