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何文炳的兒子,也就是那位魚欄少東家一回來,便興沖沖講起白記魚檔的開業盛況。
上百條好貨趕潮也似,鑽進大網,極為壯觀,還有白啟下河赤手空拳,生擒金虹鱒,引得眾人無不喝彩。
今日之後,白阿七儼然揚名整個黑河縣了!
何泰早已忘記楊泉是誰,一心只想結交風頭正盛的白啟,壓過柴市的宋其英一頭,彰顯面子,於是跟老爹討教方法。
何文炳人老成精,當即就想出一條計策,用楊猛作為墊腳石,換得梁家父子的忠心。
既然那個白阿七很重情分,有恩必報,那麼就用梁老實、梁三水,將其牢牢綁住。
因此才有了這桌山珍宴。
正廳內,楊猛如坐針氈,咬緊牙關,好似鼓起極大勇氣:
「東家,我不與梁老實為難,但跟他賠禮道歉……我實在做不到。
與這人鬥了大半輩子,臨了服個軟,我怕躺進棺材眼睛難閉得上。」
何文炳眯了眯眼睛,吐出一口嚼爛的肉渣滓,忽然拍桌罵道:
「叫廚子過來!怎麼燒的菜?沒燜熟也敢端來?火候都弄不好,掌什麼勺?」
這位面色發黃的魚欄東家像是生氣極了,一身氣焰駭人無比,震得那張擺滿山珍野味的大紅酸枝圓桌杯盞一通搖晃,險些跌落摔碎。
「老楊,叫你看笑話了,我請的還是寶慶樓的大廚,結果也弄砸了。」
何文炳很快換上笑臉,端著熱水的婢女趕忙跪下,把銅盆高高舉起,他用茶水漱漱口,再拿起搭在旁邊的手帕抹了抹嘴巴:
「你知道的,我也不算什麼富貴出身,義海郡何家的偏房,人丁稀薄,沒出過啥厲害角色,小時候還得下地幹活。」
楊猛半邊屁股挨著座椅,身子好像懸空,應和道:
「東家有本事,闖過五百里的山道,押送藥草過愁雲澗,也走過八百里黑水河,以十顆妖魚內丹作為賀禮,恭祝排幫徐舵主六十大壽生辰,期間殺退三波水賊,差點中冷箭,這才打拼出來,站穩住腳跟。」
何文炳嘆道:
「是啊,若非你替我擋箭,我可能就交待在那裡了,反天刀的水賊太猖狂,最勢大之時,足足蜂擁千餘人,幸好如今已被剿個七零八落。
唉,這些舊事都過去了,我剛講到哪裡?忘性真大。
想起來了,我爹從義海郡下放到黑河縣,開魚欄做買賣,他這人規矩很多,誰要在桌上說錯半個字,就得被戒尺打手心,我挨過幾次,疼得差點擠出眼淚。
如果事後還不認,那就得跪下被抽鞭子,沒熱乎飯吃。」
楊猛坐直的腰杆往下彎,沉聲道:
「老東家言傳身教,這才有如此好的門風。當爹的,哪捨得對兒子下狠手,都是為了自個兒的骨肉成材,日後長出息。」
何文炳頷首,似有萬般感慨:
「是啊,當爹的打手板,罰下跪,不給飯吃,也是想兒子聽話。
真要狠心,就不止這些了,直接趕出家門,任其自生自滅……扯遠了,老楊,那塊鹿肉都涼了,你吃是不吃啊?」
楊猛低頭望著碗裡冒著油花的噴香炙肉,也不用筷子,抬手抓起塞嘴巴里,使勁咀嚼:
「好味道啊!東家,寶慶樓的大廚手藝,當真沒得說。」
何文炳哈哈笑道:
「你愛吃就好,對了,給你介紹個人。」
這位魚欄東家好似食慾不佳,每道菜淺嘗輒止。
只見他拍拍手,廳後繞出一個隨從打扮的健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