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二更,京城南街胡同,董府後宅。
連老夫人都坐不住了,一會兒坐回羅漢塌,一會兒又騰一下站起來,繞著屋子走個大圈。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還不回來,就算事多忙得回不來,口信也該捎一個回來呀。」老夫人煩躁地說,「太師剛一走,老身倒想起來,豫章王府如今是個無人做主的亂地方,一個不好就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呀。」
宋氏忙問:「為什麼這樣講?」
老夫人告訴她:「竟沒有大人主事,一群孩子將王府折騰了個毛包底朝天這是上次宜侯夫人跟我提過的。」
「哦?」
「先王妃溘逝後,老親王就信奉了道教,去南邊兒燒丹鍊汞了。如今的王妃是老親王的原配,年輕時性情倔強,早年已被打發回娘家去了。待到老親王一去不回了,那大世子才十歲不到,底下一雙弟妹還在吃奶,或許看著府里實在不成樣子,又將她接回來,讓她主事。可這兩年她身體大不如前了,什麼都管不成。」
「那咱們老爺去了找誰啊?」宋氏擔憂地問。
老夫人搖搖頭:「聞聽那世子不循禮教,任意妄為慣了,於府里養了幾百江湖門客,常年吃住在他家。府里大概就是這些人做主了,老身擔心,太師對這些人窮於應付,要不怎麼這時候還不迴轉!」
這時珠簾一動,一名清麗絕俗的少女步出,腳步輕盈,輕雲出岫,與廳中眾人的愁雲黲淡萬里凝形成兩下對比,是董阡陌從茶水房沏了一壺茉莉茶來。
董阡陌唇含淺笑,玉手弄金湯,奉了一盞香茗給老夫人。
老夫人低頭喝茶的工夫,這個家裡的妻妾之爭又以此為引,開始上演了。
湯姨娘又哭了:「我真是鬼迷心竅了,什麼都沒打聽清楚,就把女兒送去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嗚嗚,可憐的佩兒,不曉得她吃了多少苦頭哦……」
宋氏含笑安慰:「姨娘別胡思亂想的了,人家王府將小三當未過門的世子妃接入府的,又怎會對她不敬?」
「是嗎?」湯姨娘含淚抬頭。
「當然了,」宋氏點點頭,「就算世子撒手人寰,那些不通情理的人還要硬扣著她,那她的身份也是世子遺孀呀!」
「遺孀?」湯姨娘驚慌地睜大眼睛,「我佩兒還未嫁人……」
宋氏打斷她,心情愉悅地拿狠話折磨她,「就算王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男多女少,就算那些粗野村夫啊,江湖悍匪啊,江洋大盜啊,綠林草寇啊,平時除了王府中的丫鬟連個有姿色的女子也難得遇上,就算世子已經長辭於世,什麼都瞧不見亦管不著了,那些人也萬萬不會垂涎小三的美色的!」
湯姨娘這次是真的被直接嚇到哭了,同時她意識到宋氏根本就在幸災樂禍,連掩藏都懶得藏了。
湯姨娘也顧不上尊卑有別了,上去就扯著宋氏,叫喊:「你還我女兒!是你害我女兒!」
宋氏手臂上的傷處被扯痛,大聲叫起來,忠心護主的居嬤嬤飛快地從屋外衝進來,一把撩開湯姨娘,並惡狠狠地道:「好呀!就憑這個以下犯上的罪名,就能請家法處置你!」
宋氏也惱火道:「就算你賴遍全府的人,也賴不著我一點,此事從頭到尾我都沒插過一腳!我早就說過了,咱們家和豫章王府從前連年下節下都沒有一點禮節往來,這白眉赤眼的,說做親就能做親?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發狂的湯姨娘又在居嬤嬤的阻隔下,伸手抓了宋氏一把,口中叫嚷著:「要不是你霸著毓王府的親事,仙佩早就嫁過去了,也不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宋氏的傷口被抓得痛極,雪白的紗布洇出血來。
一旁的居嬤嬤大驚失色,重重一推,將湯姨娘推到地上。
湯姨娘捂著肚子,哎呦哎呦叫了兩聲。
宋氏怒極反笑,很噎人地說:「這話你當著毓王的面說一次!你提了,他要認,我讓萱瑩從此連話都不跟她表哥說一句!」
老夫人氣瘋了,茶杯一拍,一連聲喊來李嬤嬤等老奴婢,將湯姨娘抬走。